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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文感悟疼痛
含辛
没有人喜欢一种感觉——疼痛，也没有人能逃开这种感觉的侵袭——它就像夏天的蚊子，出其不意地就会咬你一口。疼痛就是身体的叛乱、灵魂的哗变。可以这么说，或大或小的疼痛与生命如影随形。比如，每个人呱呱坠地时就感受到了疼痛，只是无法用语言表达，只能用哭声表达对这个世界的不满和对疼痛的抗议。一最初体会到切肤之痛，是我少年时发生的一次意外。那是上初三的一个夏天。那时电影《少林寺》热播，武林风横刮。我和小伙伴们都被李连杰的功夫折服，一个个梦想着能像觉远小和尚一样飞檐走壁，就自作主张在腿上绑上1公斤重的沙袋跑步、跳台阶。一个放学的下午，我在校园一个约1.5米高的水泥台前练习“旱地拔葱”。在轻松跳上十几次之后，我开始加码升级，把沙袋系在腿上往上跳。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了。我微蹲身体、摆动双臂，大喝一声起跳——我实在是高估了我的弹跳力或者低估了地心引力——我的双脚没有落在台阶上，而右腿胫骨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台阶的水泥楞子上……奇怪的是，当时我并没有感到痛，而是感到右腿忽然不听使唤了。坐在地上，我还好奇地查看右腿：被磕的地方一片惨白。不一会儿，由惨白变成了殷红，再等了一会儿，有一股红色溪流汩汩流出。我才意识到事情不妙，不敢再做孤胆英雄，急忙呼唤同学把我架到教室简单包扎，又让同村的同学叫我家人。大概1个小时后，姐姐边哭边拉着医院。医院，医生用钳子、镊子等工具翻看伤口，看了一会儿，对哭成泪人的姐姐说：骨头没有完全断，养一阵子应该不会瘸。我听后也安慰姐姐：没事，姐。医生都说成不了瘸子。借医生的吉言，感谢同学的帮助，感恩医院，也顺便感谢一下我年轻的、还算坚强的骨头，在我修养了几个月后，胫骨自行修复，就可以正常走路了。我不但依然可以奔跑，3年后还考进了师大体育系。只不过少年时的武侠梦，从此彻底破灭。那是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疼痛。因为时日已久，至今我也找不出词来形容是什么滋味，只感觉那是一种钝疼。只有在我注视右腿胫骨处遗留的那块浅圆形的洼地时，身体会不由得震颤一下。能够准确地表达我感受的，是前不久一次牙疼。那天晚上，口腔里的某个牙齿发生了一次“暴动”。它先是隐隐地疼，再是霍霍地跳疼，再后来感觉是口腔里有一个水暖工在拿着锤子在胡乱敲打，又感觉是一个修井工手持电钻在那个位置肆意勘探，把我疼得捂着腮帮子到处乱跑。用手摁没用，凉水激没用，吃止疼片没用……所有能想到的办法招数都用过了，可那种疼仿佛是醒来的魔兽，依然肆无忌惮地在口腔里兴风作浪。那个晚上，我深切地体会到了俗语“牙疼不是病，疼起来要人命”的正确性。同时，我也在想，这个平时我压跟儿都没有注意过的牙齿，怎么这时会忽然跳将出来，用这么剧烈的方式刷它的存在感呢？我忽然感悟到，是疼痛，是这种让我极不舒服、极其难受的感觉，把我从无知无觉、混混噩噩的状态中绑架，迫使我清醒地应对一种真实，哪怕这种真实是冰冷、残酷、疼痛的。二疼与痛很难截然区分开来。如果说有所区别，那就是“疼”是一种尖锐的、烧灼的、开放的、具体的感觉，比如被针扎、被热水烫；“痛”是一种封闭的、沉闷的、区域性的、弥漫性的感觉，比如头疼、肌肉痛。世界卫生组织(WHO)将疼痛等级分为四级：第一级是轻度痛，忍一忍就能过去；第二级为中度痛，持续痛，需用止痛药；第三极为重度痛，痛感持续不断，不用药不能缓解疼痛；第四级为严重痛，持续剧痛，并伴有血压、脉搏等变化，甚至致人休克，所谓疼得死去活来。我没有体味过那种“死去活来”的感觉，但目睹了疼痛能把人折磨成什么样子。父亲是一个温柔敦厚的人，说话不起高声，从不大声训斥、更没有打过我们。七八岁的时候，我在院子里2米高的枣树上练习“大鹏展翅”，人下来了，我的翅膀——娘刚给我做的新衬衣却被一个树杈挂住，撕成了羽毛状。父亲气得一把把我拽过去，我闭上眼绷紧臀大肌，等待着噼里啪啦的巴掌声。但等了一会儿，我发现父亲的手高高举起，却没有在我的屁股上起舞。我听到他一声长长的叹息后，让我滚去割草了。对最小的我如此，对哥哥姐姐亦如此。即使他们偶尔犯错，他都是用嘴巴循循善诱，从来没有用巴掌说话。晚年，一种叫直肠癌的病袭击了他。在最后的岁月里，他躺在床上，蜷缩如弓、骨瘦如柴，眼神浑浊、面目扭曲，像一株衰老的庄稼，又被潜伏在里面的毒虫一点点咬噬着肌体。他似乎对我们的照顾无知无觉，在昏睡与清醒之间睁开眼，也无视我们焦灼关切的面孔，只艰难地吐出一连串的呻吟和唯一一个音节：疼！然后在杜冷丁的作用下再昏昏睡去。我不知道疼痛在他体内制造了怎样的惊涛骇浪，我看到的是，疼痛怎样扭曲了一张慈祥和善的脸孔，是怎样堵塞了语言通道、掐死了情感神经。如果按照WHO疼痛等级分类，父亲的那种疼感，应该属于最高一级了吧？眼睁睁地看着“疼”在他体内肆虐，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“疼”的钝器撕扯剐磨，我们却束手无策，只能不断增加杜冷丁的剂量，给他短暂的安静。在剧痛的持续攻击和病魔的疯狂撕咬下，父亲的身体被彻底摧毁、撕碎。油灯耗尽，柴烧成灰。没有了疼痛的折磨，最后时刻，他的面孔又恢复了以往的慈祥。三父亲的离去，让我对疼痛有了更多的思考。人体是一个非常奇妙的系统：健康状态下，人不会特别感知某个器官存在的。比如肝脏，每天都在不知疲倦地排毒解毒，但我们感受不到它在工作。比如心脏，昼夜不停地为身体输送血液，一刻也不闲着，但安静的时候，我们听不到心跳。只有当我们跑得气喘吁吁或受到惊吓时，才会有所谓“心脏似乎要跳出来”的感觉。也就是说，只有某个器官受到损伤、病变、异常时，那个器官才以疼痛或不适的方式提醒我们，它的存在。痛感，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提醒人们，生命不过是一具血肉之躯。而血肉之躯，最终会被身体无法承受的疼痛击倒。所以，人类社会就有了摧残人的身体和意志的工具：酷刑。从国家的概念产生以来，刑罚就是社会治理的原则。酷刑是社会治理的极端形式，作用是惩罚犯罪和震慑公众，利用的就是人们对疼痛的恐惧心理。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动物。自然界的动物弱肉强食，大鱼吃小鱼、老鹰抓小鸡，看似残酷，其实只是动物的生存本能，捕食时大多一击致命、瞬间窒息，弱小的动物不会感受到太多痛苦。人类却发明了各种刑具，以摧残肢体、制造疼痛、羞辱尊严为手段，在同类的哀嚎和求饶声中，在对手的血泊里和残肢上，把玩痛苦、寻求快感。翻开史书，剥皮、腰斩、枭首、车裂、活埋、凌迟、棍刑、锯割、断椎、灌铅、炮烙……看到这些字眼就让人心惊肉跳。酷刑的历史源远流长。将酷刑发展到极致的，当属唐武则天时期的酷吏和明朝的锦衣卫、东厂、西厂特务机关。武则天时期著名酷吏索元礼、来俊臣、周兴等发明了十种枷刑：定百脉、喘不得、突地吼、着即承、失魂胆、实同反、反是实、死猪愁、求即死、求破家。仅仅听这些名字就让人毛骨悚然，所以只要被抓，那些囚犯“见之魂胆飞越，无不自诬矣……朝士多因入朝，默遭掩袭，以至于族，与其家无复音息。”“凡囚至，先布械于前示囚，莫不震惧，皆自诬服。”（《旧唐书·酷吏传》）。犯人见到这些刑具，不等法官审问、刑具说话，不论犯法与否，马上不打自招。到了明朝，锦衣卫、东厂、西厂的特务们将酷刑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。明史载，锦衣卫常用的刑具就有18套。只要犯人被抓进来，都要让他们将各种刑具体验一遍。犯人很难经受“全刑”（械、镣、棍、拶、夹棍）五种酷刑，每一道刑都是一道鬼门关。《明史》卷七十三《刑法志》载：“其最酷者曰琵琶，每上，百骨尽脱，汗如雨下，死而复生，如是者二三次，荼酷之下，何狱不成。”每次用刑下来，“囚犯哀声震壁，血肉溃烂，求生不得，求死不能，惨毒难言。”生命是珍贵的，“贪生怕死”是人的本能。但有时候，人还能感受到什么叫“生不如死”。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，一颗子弹、一场车祸、一次失足等等，人瞬间就没有了知觉。最可怕的是疼痛拉锯般的揉搓，是一次比一次更剧烈的伤害。比如吕后对于戚姬、武则天对于王皇后和萧淑妃。所谓“最毒妇人心”，这两个异化的女人，将她们情敌和对手砍掉四肢、挖掉眼睛、割去舌头，用铜水注耳，用喑药灌喉，然后扔到茅坑、泡在酒缸里，称为“人彘”。相对于“人彘”，死亡倒是一种解脱和恩赐。这种恶毒与残忍超出了人类的想象力，受害者承受的痛苦也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描述。四人的意志力到底有多强大？人的抗击打、抗疼痛神经有多坚韧？先人给我们做出了答案。嘉靖三十二年（年），杨继盛（字椒山）上《请诛贼臣疏》，弹劾严嵩“五奸十大罪”，被下诏狱。有朋友送他一副蛇胆，告诉他此物可以止痛。杨继盛一笑：“椒山自有胆，何必蚺蛇哉！”朋友安慰他不要怕，杨继盛答：“岂有怕打杨椒山者。”谈笑自如，赴堂受刑。杖刑完毕后，杨继盛“两腿肿粗，相摩若一，不能前后；肿硬若木，不能屈伸。止手扶两人，用力努挣，足不覆地而行入狱”。有次夜半，看守他的狱卒目睹了惊心的一幕：杨继盛摔碎瓷碗，以瓷做刀，在剐腿上的腐肉。腐肉被剐尽后，他又用手扯去筋膜……狱卒看得两股战战、摇摇欲坠，杨继盛却神色自如。在狱中受尽了3年非人的折磨后，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。临刑前，他作诗曰：“浩气还太虚，丹心照千古。生前未了事，留与后人补。天王自圣明，制作高千古。生平未报恩，留作忠魂补。”天启五年（年），“东林六君子”之一、左副都御史杨涟（湖广应山人）弹劾大太监魏忠贤二十四大罪，反被阉党诬陷下狱。在有“人间地狱”之称的镇抚司诏狱里，杨涟经历了打棍、拶手、夹杠等酷刑，遍体鳞伤、气息奄奄，以至于提审时无法坐立。特务们毫不手软，依然给他上枷带锁，拖到堂上躺着审讯。谋害他时，特务们创造性地发明了铜锤砸胸（几乎砸断了他所有肋骨）、布袋压身（将装满土的布袋压在他身上几近窒息）、铁钉钉耳等杀人方法，他竟然都挺了过来。最后，魏忠贤的阉党“五彪”之一、北镇抚司指挥许显纯，将一棵大铁钉直接砸进他的颅内，终于将这位有着顽强生命力和意志力的东林党人杀死。“孔子云：‘托孤寄命，临大节而不可夺！’持此一念，终可以见先帝于在天，对二祖十宗与皇天后土、天下万世矣。大笑，大笑，还大笑！刀砍东风，于我何有哉？”这是杨涟临刑前以血写下的绝命书。惨绝人寰的酷刑，让他的肢体不得不匍匐在地，然而信念的旗杆却巍然矗立。那个信念就是：“即身无完骨，尸供蛆蚁，原所甘心。但愿国家强固，圣德刚明，海内长享太平之福。此痴愚念头，至死不改。”我们无法体味“二杨”所承受的痛苦，也不知道他们的疼痛级别达到了什么程度。但从他们身上，我们感受到了一种力量：信念的力量！在奸臣阉党权势熏天、逆我者亡的环境里，在世人皆明哲保身、噤若寒蝉之际，他们挺身而出，大胆发声，力战阉逆，以国家社稷、黎民苍生为己任，视疼痛为常态，忍折磨为寻常，刀棍加身不改初衷，皮开肉绽不易其志，其骨气、正气、勇气、雄浑之气、浩然正气，可谓气贯长虹。对此，后人评价：“江河纬地，日月经天，谁其参之，曰维圣贤。有明御宇，‘两杨’媲哲，前为忠愍（杨继盛），后为忠烈（杨涟）。呜呼忠烈！秉国之刚，英风毅骨，千载芬芳。”“二杨”获此赞誉，毫不为过。对此，我们不得不承认，有些人确实是由特殊材料做成的。而这个特殊材料的材质，就是意志——不屈的精神和崇高的信念。五不是所有人都有着坚强的意志和坚韧的神经。在酷刑的巨疼前，很多人不得不选择屈服。因此，就有了一个专有名词：屈打成招。在封建专制和人治环境下，刑讯逼供是被允许的一种司法手段。在不重物证重口供的时代，一个人犯罪与否，不是用事实说话，而是要当事人当庭招供，因此“屈打成招”成了历史上出现频率甚高的词汇。在中国历史冤案排行榜中，杨乃武与小白菜的故事流传甚广。虽然主人公没有被冤杀，但其曲折程度和刑讯逼供惨烈度可能位居冤案之首。同治年间，杨乃武与葛毕氏（小白菜）被怀疑通奸杀夫。此案经过知县、巡抚、刑部、钦差大臣，甚至惊动了慈禧太后，数度更审，历经3年半，最后在报纸的干预下，方尘埃落定，为主人公平反昭雪。然而两人所受到的酷刑遭遇，仍令人不胜唏嘘。他们经受了拶刑（用拶子套入手指再用力紧收），夹棍（用缠了绳子的棍子夹脚）的折磨。这些还都是寻常的刑具，最让人不齿的是，据当年《申报》载，小白菜受的刑是“烧红铁丝刺乳，锡龙滚水浇背”。在这里，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制度对女犯的摧残和羞辱。女性是社会的弱者。她们的疼点更低、耻感更强，本应受到特别的保护和关爱。而那群禽兽不如的家伙，竟特意刻意对女性的肉体和精神进行双重摧残。针对女性特征，设计了一套“妇刑”。小白菜所受的“铁丝刺乳”只是其中的一种，翻越史书，还有什么“倒骑木驴”“针刺乳头”“刷洗阴沟”“飞机挂炸弹”……有的实在不忍罗列，太过触目惊心。所以32岁的秋瑾在临刑前，向监斩官提了三个要求，其中一条就是“不要剥去衣衫”。不由得想，该是怎样变态、残忍、卑鄙的心理，才能设计出一系列下作、冷酷、毒辣的手段来对待女性呢？鲁迅先生说：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，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凶残到这地步。其实不是先生不信，是因为他太明白太了解太洞悉人性了：人性的残酷与幽暗，深不可测，低无底线，暗无天日。大堂上坐着一脸正义的老爷，地面上趴伏着披枷带镣的草民。在衙役的厉声呵斥和草民的哀嚎悲声中，在“明镜高悬”“爱民如子”牌匾的映照下，一批批冤案被批量制造出来了。在酷刑机器的巨大碾压下，一个个冤魂在历史深处铺成了闪着磷光的、可怖的大道。六随着社会的进步、文明的进化和法制化的推进，刑讯逼供被三令五申地禁止。酷刑作为一种野蛮的、反人道的工具和手段也基本销声匿迹。尽管各地依然有诸如“躲猫猫死”“喝水死”“洗澡死”等消息如野草般露出头来，但已经丧失了合法性，大面积刑讯逼供的出现已不太可能。每个人都应该庆幸，没有生活在那个人治社会被“青天大老爷”们随意断案的年代，而是生活在了“依法治国”时代。因为没有法律的保障、监督的到位、程序的正义，每个人可能成为受害者，都不敢保证自己永远不与刑具亲密接触。酷刑加身成为过去时，但不代表疼痛就因此与人类绝缘。一种隐痛会时不时从我们的毛孔或眼神渗出来。这种疼痛并不像针刺或牙疼那样来得那么直接和干脆，也有别于那种被钝器打击时的闷疼、被撕裂时的剧痛。很多时候，它像电脑运行时风扇工作发出的嗡嗡声，隐隐约约、若有若无，让人几乎没有感觉，却真实地存在着。就像什么呢？就像是我们遇到了堵车，望着望不到头的车龙，每个人都心急火燎而又都无可奈何；又如此消彼长的雾霾，尽管里面充满了PM2.5颗粒、粉尘和二氧化硫，我们却无法“自强不吸”；又如每天一醒来，一想到天文数字的房贷、孩子的学费还有病床上老人的医药费，我们就感觉胸口压了一块石头，胸腔某处就隐隐作痛，喘气就有点不均匀……现在有一个新词叫“互害型社会”。有一个形象的闭环案例：一个卖“化学牛肉”的商贩赚了钱，高兴地吃了一大碗“毒大米”；“毒大米”的生产商发了财举杯庆祝，喝下的却是工业酒精兑制的酒；假酒公司的员工为孩子买奶粉，奶粉里被添加了三聚氰胺；而在奶粉企业食堂里，正在给员工烹制“化学牛肉”的午餐……在这个“互害型闭环”里，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。所有的圈套，最终都将自己套进去，最后大家都会跌进去，同归于尽。这是一种社会的隐痛。人们常叹世风日下、诚信崩溃，可曾想过，自己也许就是这个社会链条中的一环。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制度和法律保障，没有良善的复苏和诚信的回归，这种隐痛将会伴随我们一生。七我们在疼痛中降临人间，又将在疼痛中告别人世。除了身体的疼痛，我们还会心痛：失恋、失亲、失身、失魂、失聪、失业、失盗、失察、失败、失意、失望等等……疼痛不是矫情，而是成长过程中必经的风雨、必跨的沟坎、必受的洗礼，以各种方式存在于我们的生命中。然而，我们应该对疼痛抱一种敬畏和感激。肉体和心灵的疼痛感，是一个健康人正常的生理反应。在医学上，疼痛可以保护身体免受伤害——疼痛以特殊的方式报警，提醒我们何时何处受了伤，警告我们处在或大或小的危机中；在促使增强自身免疫力和自我修复力的同时，也告知医生用正确的方式去消除疼痛、化解危机，以免身心受到更大的伤害。对小疼的忽略忍耐，终会导致大病劈头盖脑袭来，到那时，一切都可能无法挽回了。社会亦如此。如果每个人对环境污染、假冒伪劣、道德沦陷、诚信崩溃等现象都无知无觉、麻木不仁，那么我们的生存环境将变得更恶劣，生活质量将变得更糟糕。比如体味到了“雾霾之痛”，我们就要反思人与自然的关系，检点我们的生活态度，确立一种绿色低碳、有节制的生存方式；比如反思“互害型社会”之痛，就要加强个人诚信体系建设，健全守信激励与失信惩戒机制，使守信者受益、失信者受限，让诚信成为全社会共同的价值追求和行为准则等等。有疼感，证明还活着。真正的危险是感觉不到疼痛。没有疼感，不但会使人失去警惕，让医生不知病灶在何处，而且会在不知不觉中遭遇灭顶之灾。鲁迅说：揭出苦痛，引起疗救的注意。我们不能奢望一个没有疼痛的机体、一种没有疼痛的生活，我们需要做的是怎样正视疼痛，与疼痛相伴、相搏、相杀。面对疼痛，悲伤和泪水无济于事，直视的勇气和救治的行动，才是疗伤止痛的良药。《油脉》文学杂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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